吴董所著《陌生的老路》连载五十六

2022年7月 5 日  第  356  —  360   页

据媒体报道，王靖从江西中医药大学肄业，上世纪90年代后期，他曾经前往香港学习国际金融，1998年回到北京，并在香港成立了投资公司。之后在柬埔寨开采金矿和宝石矿等，他似乎习惯于大手笔运作项目，行业跨度极大，入主通信行业的信威集团，准备借壳上市，还在克里米亚投资深水港，在尼加拉瓜挖运河。

信威通信集团曾经是央企大唐电信旗下的子公司，从事通信设备的技术研发。据记者报道，进入该公司大厦，大厅迎面是“八荣八耻”等宣传语录，信威大厦一楼的展览大厅里，挂满多位国家领导人视察的照片。会议室背景墙上是“报效国家”，会客室放着红军领导人会师的油画，办公室中有很多和国家领导人的合影以及航天、兵器等模型。每天早晨，公司广播《解放军进行曲》，下午广播《打靶归来》。总之，这家公司的布置与主旋律相当靠拢，很有央企的气氛。

坊间传言王靖是高干子弟，他则称自己是“普通得不能再不普通的中国人。”“1972年生于北京、长于北京，不是官二代、富二代，父亲只是普通职员已去世，目前与母亲、弟弟、女儿一起生活。”

除了尼加拉瓜大运河项目，王靖还投资兴建克里米亚深水港。信威官网报道：“2013年12月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马凯与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在北京共同参观中乌务实合作成果展，听取了信威通信产业集团董事长兼总裁王靖关于信威乌克兰4G电信项目情况介绍，以及王靖董事长100%控股的北京大洋新河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投资100亿美元建设克里米亚深水港及经济开发区等系列项目有关工作汇报。这个投资100亿美元的克里米亚深水港及经济开发区，据测算深水港建成后，年吞吐量将超过1.5亿吨，缩短中国到北欧的运输距离近6000公里。俄罗斯之声报道称，克里米亚入俄国，并未对中国参与该港口项目产生影响。

信威的McWiLL技术拿下宽带无线接入国际标准后，在通信圈默默无闻的王靖以博纳德投资代持的方式实现了对信威的控股。大唐控股似乎对这个国际标准并不感冒，但仅一年后，信威靠这一技术实现了业绩翻身。McWiLL是国际标准，信威拥有知识产权，市场巨大。通过与华为合作，信威进入俄罗斯、乌克兰、丹麦等欧洲国家市场。McWiLL无线宽带多媒体集群技术已被应用到军队、司法、公安、铁路、航空航天、电网、石油、水利等行业信息化专网领域。这些涉及国家安全的敏感领域，可不是“普通人”能轻易进入的。

王靖称之所以拿下尼加拉瓜运河项目，是进入尼加拉瓜后偶然发现的机会。2012年9月，信威公司获得在尼加拉瓜建设并运营覆盖全境的McWiLL公众通信网络和行业专网，合同价值超过3亿美元。就这样，王靖与尼加拉瓜的上层人物接近了。

当时，游击队员出身的总统奥尔特加始终没能带领尼加拉瓜摆脱贫困，期望借助跨洋运河修建项目吸引外国投资，扭转国内经济形势，提高民众支持率，封堵政敌之口。批评人士指称，尼加拉瓜运河计划是奥尔特加总统为转移国内矛盾视线、提高支持率而放出的“烟雾弹”。2012年，尼加拉瓜的贫困率超过40%，失业率高，财政空虚，当局甚至无力支付该计划所需经费中的6%，加之国会批准后对这项草案不形成约束力，将导致政府过度举债。反对者指出，政府很难募集到国际财团的资金支持，没有哪个傻瓜愿意投入100%的资金，最终只能获得49%的控股权。另外，开凿边境河流圣胡安河极容易侵犯到邻国哥斯达黎加的主权。环保人士则担心，开凿运河将不可避免地造成大面积毁林、并危及沿海珊瑚礁等海洋系统，或将引发一场生态灾难。

奥尔特加总统还在坚挺，声称日本、巴西、欧盟、韩国、美国和俄罗斯等对开凿尼加拉瓜运河均有兴趣。但是，该项目无人问津的尴尬局面持续。奥尔特加总统有个能干的儿子，叫劳雷亚诺·奥尔特加，力荐王靖入局。王靖不傻，有充分的警觉，说知道公众对项目的怀疑。“我不想让它变成一个笑话，或是一次中国企业的海外失败案例。”

2013年6月，奥尔特加总统与王靖共同出席新闻发布会，代表双方签署尼加拉瓜运河发展项目独家商业协议。根据协议，香尼公司拥有规划、设计、建设、运营并管理尼加拉瓜运河及其他潜在项目（包括港口、自由贸易区、国际机场和其他基础设施开发项目）的排他权。王靖模式似乎是进入某国的通信项目，然后开发港口、运河等大项目，这些项目在政治敏感的人看来都是涉及国际政治的大工程。

签署协议前，王靖曾邀请尼加拉瓜代表团参观香尼公司位于在香港环球金融中心二期18楼的总部。距香港环球金融中心不远的长江集团中心大楼，华人首富李嘉诚在大厦70层办公。王靖的项目可能影响到李嘉诚的生意。因为尼加拉瓜大运河抢的是巴拿马运河的生意。1997年，李嘉诚的和记黄埔集团下属的子公司获得对巴拿马运河太平洋一端的巴尔博亚和大西洋一端克里斯托瓦尔两个港口长达25年的管理权。2005年，和记黄埔集团巴拿马港口公司与巴拿马政府签署协议，投资10亿美元用于巴拿马运河港口扩建工程。巴拿马运河扩建后，装载1.2万个集装箱的货轮能顺利通过。王靖之所以推进尼加拉瓜大运河，正是看中了超级集装箱货轮无法通过巴拿马运河的窘境。

尼加拉瓜与中国政府无外交关系，商务部对外投资和经济合作司曾发布风险提示，称该项目恐涉及哥斯达黎加与尼加拉瓜两国界河纠纷，潜在风险较大，提醒企业切勿以任何形式参与。但王靖信心满满，运河项目将从中部海港城市布卢菲尔兹出发，穿越尼加拉瓜中部河流，向西进入尼加拉瓜湖，避开争议地带，再通过地峡进入太平洋。他计划在六年内把运河建成通航。那时候，和记黄埔集团对巴拿马运河港口的租期还有两年结束。不知到时李嘉诚会不会和王靖合作？

李嘉诚获得巴拿马运河港口的管理权时，曾任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穆勒称，美军撤出后“巴拿马运河将落入中国人的手中”，“中国在需要时甚至会封锁运河”。王靖打算开建的新运河更靠近美国，设计、勘探由长江水利勘探院参与，建设方可能是中铁建，运营方搞不好就是和记黄埔也不一定。到时不知美国军方又将作何反应？

奥尔特加总统和王靖共同出席的尼加拉瓜运河开工仪式举行了，尼加拉瓜政府和香尼公司签署跨洋深水运河建设、运营项目框架协议书签署了，该做的事都做了，为什么项目刚启动就停下来了？据报道。原因居然是王靖的资产严重缩水了。

据彭博亿万富翁指数，王靖的个人财富曾高达102亿美元，那会儿是全球最富有的200人之一。但2015年10月经历A股回调后，他的个人财富净值跌至11亿美元，缩水近九成，沦为彭博亿万富翁排行榜上损失最惨重的大亨。在“最惨亿万富翁”榜单上，“可怜度”仅次于王靖和格拉森伯格的是香港赌业大亨吕志和和墨西哥零售巨头萨利纳斯，他们的财富都缩水近47%。

建造横穿尼加拉瓜的运河是可以追溯数个世纪的梦想。在美国人决心开凿巴拿马运河前，尼加拉瓜是建设连通大西洋和太平洋水道的首选。美国铁路和航运大王考尼列斯•范德比尔特在19世纪50年代有意在此建造一条运河，然而未成。他当初在一艘挖泥船上的旗杆至今仍杵在尼加拉瓜东南部的泻湖上，被当作是失败的象征。

即便在当下，建造这条运河看起来也并不比当初容易。1600万立方米混凝土、近100万吨钢筋，挖掘出40亿立方米的石头和泥土。HKND表示，几乎所有的这些工程材料，包括推土机和吊车，都要进口。500亿美元的建设费用几乎是尼加拉瓜年经济产值的5倍。

在这个几乎没有投票权的国家，在运河规划线路沿线走一遭，居民普遍担忧被逐出居所，还有对环境的担忧。住在太平岩沿岸Rio Grande镇上的一位女士固执坚定，说她不会搬走，“除非他们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她19岁的孙女拿出个画牌，展示给中国工人看。画牌上，斧头和弯刀的围绕中有些中国文字，上面写着：“中国人，走开。”

这片土地上弥漫着一股情绪，最高涨的情绪是怀疑，除了怀疑还是怀疑。在Rio Grande西面数英里的一个村庄内，牛拉着的木车慢慢腾腾的经过空空如也的泥路，一位牧场主说他以前看到过类似状况，政客们对公共工程和经济增长做出大胆许诺。“他们总是想出很多很多的大计划，然而，他们又什么都不做。”

中国在许多类似的项目投资上有着质量参差不一的记录。有一些公司在项目开始后不久就中止搁置了，例如在巴哈马群岛35亿美元的度假项目和在哥斯达黎加一项13亿美元的炼油厂升级项目。

王靖主导的两个“超级工程”，即尼加拉瓜跨洋运河项目和克里米亚深水港项目，在热闹炒作后，都宣布“无限期暂停”。王靖尝试与多家中国国企合作，试图共同开发。韩国拍摄的纪录片《超级中国》中提到过尼加拉瓜跨洋运河项目，认为项目的背后支持者是中国政府，王靖不过是推到台前的傀儡。即便是尼加拉瓜政府也有类似想法，否则不会把这样庞大一个项目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国商人。

世界公认的是，建设超级工程必须和中国拉上关系。一如这几年的美国大片展现的一样，超级工程要么是在中国建设，要么是中国人负责建设。有的不负责任的报道说，王靖利用了海外这一心理，以中国工程代理人的身份从中周旋获利，让人想起80年代国际市场上的中国军火商，有些人先声称自己有中国政府背景，跑去第三世界国家推销中国军火，然后又拿着意向或订单回国促成交易，并获利颇丰。

王靖将运作模式升华了，出手就是举世瞩目的大项目。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个是无法质疑其能力，有助融资。如同城市最高楼更容易筹集到社会资金一样，海外超级工程也会引来投资者追捧。二个是大家都认为项目背后是中国政府支持，如果项目烂尾，损伤的是中国政府的信用。估计王靖的打算是把一块既有政治价值，又有经济利益的项目摆在中国政府面前，中国政府不可能不动心。而只要中国政府支持，那么以当前中国的建设水平和财力，这两个超级工程都不在话下。

当地政治环境并不稳定，远离中国本土，如出现纷争，中国没能力保护自己投资商的利益。克里米亚项目更是如此，在如此敏感的地区兴建工程，是韬光养晦指导思想下中国政府想都不敢想的事。

抛开政治考量，国企是否可以替中国政府做些不敢做的事呢？海外超级工程究竟是蛋糕还是陷阱，未可知。以现在技术水平来说，世界上本应出现更多超级工程，但事实是，自殖民时代结束后这些超级工程就很少出现了。一个重要原因是，发达国家的选民不支持超级工程，而发展中国家政局不稳又无法支持需要长期建设的超级工程。

王靖的超级工程刚被曝光，就有人提出项目可行性太低。所谓5年建成未经科学论证，怎能保证当地政府在长达十几年建设期内给予足够支持，长时间看不到回报的项目又如何获得投资者的青睐。而王靖与之前的国际投机客不同，铁了心要在世界工程史留名，为此付出很多个人财产。遗憾的是，这样的付出怕是很难得到回报。

与巴拿马运河相比，尼加拉瓜大运河的强项是可通行三四十万吨的大船，从委内瑞拉开往中国，将节约两个月航行时间；从上海到巴尔的摩，走尼加拉瓜运河航线比苏伊士运河短4000公里，比绕过好望角短7500公里。此外，新航线的开通还能缩短亚洲国家大型油轮到美国东岸城市和欧洲的航运距离。运河的设计者测算过，一艘来自日本前往美国纽约但无法通行巴拿马运河的大型货轮，未来如借道尼加拉瓜运河，航程可缩短7000公里以上。

尼加拉瓜与巴拿马同属中美洲国家，距离如此近的范围内有两条跨洋运河，就避免不了激烈竞争。巴拿马运河已运营了80多年，积累了丰富经验。况且巴拿马运河的长度仅80余公里，改造远比重建新运河便宜得多。不管怎么说，计划中的尼加拉瓜运河让巴拿马运河管理局嗅到了潜在竞争压力，但是，巴拿马人对这个项目并不看好。

中国港湾工程公司董事长莫文贺曾去巴拿马运河揽活儿，在和对方交谈中，扯到计划中的尼加拉瓜运河。对方满不在乎，称尼加拉瓜地势地貌复杂，他们要完成巴拿马运河从修建至今100多年内完成的工作的十倍之多。尼加拉瓜运河的预算也并不够，“合理预算应该在650亿至700亿美元，而这样的投资也不一定会带来回报”。

2018-1-31，45，508-513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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