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董事冯总所著《铸剑》连载之(六)
第 一章
2020年 1 月 19 日 第 24 - 31 页
“怎么说的?‘新的大事变’?”李待琛咀嚼了一阵,“中共的提法挺耐琢磨。这么说,中国全民族的抗日战争开始了。
“而且,战争的机器一经开动,是停不住的。”
“我们是什么?我们是一家兵工厂。”李待琛忽地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转圈,嘟囔着:“我们是一家兵工厂,是中国一家重要兵工厂。开战了,咱们的大活儿来了!你马上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全体职工同仇敌忾,多造军械弹药,支援前线!”
数日后。梅山的办公室。
一个年轻人推门进来,说:“梅秘书,有一封你的电报。“
梅山接过放电报的信封,扯开看了看。
电报上9个字:“弟兄们想给家里干活。”
电报的落款是“锤子”。
他想了想,拿着电报,拉开门出去。
稍后,李待琛正在办公室伏案
梅山没有敲门就进来了。
李待琛一抬头,问:“有事吗?”
梅山闷了一会儿,说:“说正事之前,先说说我自己吧。”
李待琛有些惊愕,“梅秘书,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抗日战争爆发了,事情千头万绪,你却要跟我谈你自己?”
梅山说:“我是您的秘书,您应当了解自己的秘书。”
李待琛眉头一蹙,“说吧。”
梅山说:“我是您的同乡,我的祖籍是湖南常德。”
“常德?你可没有一点湖南口音。”
梅山说:“湖南只能算是我的祖籍,其实,我一天也没有在湖南生活过。祖上是湘军的一名职务不高的官员,打完太平天国战争后,跟着曾国藩进北京,而后全家定居在北京。我生于北京,读完中学后考入上海同济大学,读工科,所学专业是电机。”
李待琛一撩手,“知道啦,你是同济大学毕业的。说完了吧?”
“没有说完。”梅山明确地说。
“嗯?”李待琛愣了愣。
梅山递给李待琛电报纸,“去年我从同济毕业,去奉天军械厂实习,在那儿认识了几个活儿很棒的工人,有些技术骨干想离开,到关内兵工厂干活儿,但由于各种原因,磨磨唧唧的未成行。现在中日两军已正式开打,而刚才我收到了一份电报。”
李待琛接过电报,读出声:“弟兄们想给家里干活。锤子。”
梅山说:“这是我在奉天厂的朋友,电报中说的‘家里’是指咱们巩县兵工厂。他们想来咱们这儿工作。”
“锤子是谁?”
“我在奉天厂实习时认识的一个钳工,叫杨小喜。他在奉天厂挺有人缘儿,身边有一群兄弟,都是熟练工。锤子是他的绰号。”
“九一八事变后,奉天军械厂被日本鬼子霸占了……”李待琛想了想,眼睛一亮,“你马上去发一份电报,让他们速来!”
“我这就去发电报。”梅山说完就要走。
“慢着。”李待琛出手一拦,“电报的措辞务必隐晦。据我所知,奉天军械厂已改名为‘关东军野战兵器厂’,日本人把持着。你的话说的太露骨了,日本人知道了,就不会让他们离开。”
“明白。”梅山说完就走了。
时至1937年7月,奉天军械厂已然降生了16年。有时候,工厂就和一个男人的成长差不太多,男人在16岁时正处于青春发育期,身高、体重、肩宽、胸围等等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就一座大工厂而言,在16年间,机械设备还没完全有老化,而厂子的管理磨合出了成熟的套路,驾轻就熟,是最出活儿的年头。
早先的厂房都不大讲究采光,车间的窗户都不大。工厂里少不了机油,加上飞土扬尘,窗户玻璃都是油腻麻花的。站在厂房外面,通过肮脏的窗洞看进去,车间里的滑车和传送带在旋转,一溜溜的车床在工作,模压机垂直的圆盘转着。在充满油臭的空气里,脸色阴郁的人们在干活儿,就像受惊的蟑螂一样。在聒耳的喧嚣中移动。
7月中旬,即便是在东北的沈阳,也热的够呛。车间里,不少人光着膀子干活儿,即便守着车床的工人,有的也光着膀子。
与机械沾边的厂子少不了钳工,钳工不用守着固定的车床,挎着工具袋走东窜西,间或给人以吊儿郎当的感觉。接下来的这位钳工可不是松松垮垮的,而是一脸子肃穆,仿佛散发着一股冷寒。
彪字的本意是老虎身上的斑纹。民间有“三虎出一彪”之说。老虎繁殖力不强,不会像猪那样一生一大窝,虎一般一胎生一或二只虎。若生三只,其中的一只会把另两只吃掉。这只就是“彪”,比一般的虎强壮。因此,中国人把高大威猛的男子称为彪形大汉。
这位钳工即便算不上一条彪形大汉,块头也不小,年龄二十几,脸盘狭长,瘦瘦的,宽肩膀。引人注目的是眉心那儿有一颗黑痣
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背心,趿拉着一双老布鞋,右肩挎着一个脏兮兮的帆布袋,里面是锉刀、可调节式的锯弓,还有开口扳手、活动扳手。还有一把须臾不可缺的手锤。
这位钳工在车间里快步走着,边走边找人。
他在一个车床前停了下来,右手食指有力地一点。
在车床干活儿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工人,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其人的特征是满脸的褶子,是那种挺深,挺密的褶子。
钳工掏出一块老怀表,右手食指点了点,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捏在一起,其它手指并拢向掌心,这是数字7的表示。接下来的动作是右手空握,像端着个酒杯,上身后仰,右手往嘴边一送。即便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是喝酒之意。
满脸褶子的老工人点了点头,意思是懂了。
随即,钳工双臂前伸,打开角度为90度,点了几下头。
车间里的轰鸣声太闹,满脸褶子的老工人扯着嗓子喊:“锤子,明白啦。下班后,7点钟,到拐角那儿喝酒!”
钳工向对方伸出个大拇指,随即离开。
他接着找人,每找到一个,就把这套程序演示一遍。
这位钳工姓杨,名字土腥腥的,叫小喜。如果不看人光听名,像个女的,与他的牛高马大的身材及粗胳膊大拳头颇不相称。
杨小喜生于1916年,至于生于何月何日何时,父母亲并没有告诉他。他只知道自己的祖籍河北省的大城,与张作霖是同乡,少时随父闯关东到沈阳。14岁就入了奉天军械厂,入厂后就学钳工,钳工讲究的是动手能力,他学出来了,手艺倍儿棒,是全厂钳工的大拿。他的扁錾技术尤其是好,用小锤子敲打一阵,可以在钢块上刻名章,这一手堪称绝活。就这么着,厂里的人叫他“杨锤子”。这个雅号比他的正名杨小喜好听,阳刚,没有一丁点娘们儿气,他挺喜欢。久而久之,熟人不叫他的大名了,而是叫他杨锤子。
下班前,杨锤子约了八个哥们儿,其中七个是工人,而且干活儿都有两下子;还有一位是工程师,名为张战,长得浓眉大眼的,个子不算高,肌肉发达,挺虎实,楞头八脑,说话直来直去。
附带说说,工程师的称谓常用于工程范畴持有学术性学位或相等工作经验的人士。欧美通过专业考试合格才可称工程师。在奉天军械厂,从学校毕业的有专长者称技术工长,成为关东军野战兵器厂后,日本人有工程师,也任命中国工程师。张战毕业于东北大学(创办于1923年),入厂没几天,由于业务能力突出,也成了工程师。
厂子下午6点下班,工人们开始往外走。
厂子的门口不仅有站岗的日本兵,而且有几个日本人,大热天儿的,也不嫌热,统一穿着蓝夹克,检查每个走出厂门的人。所谓检查,就是拍打拍打身体,看看有没有夹带东西出厂。
杨锤子挤在人流中,面无表情地接受检查,而后走出厂门。
大清那会儿,盛京虽然号称“陪都”,面积却不大,比如今的沈阳市小得多,只有现在沈河区、和平区的一部分与大东区的一个角,其他的地区尚未开发。日本侵华后,占领中国的第一座城市就是奉天,从此开始建市区,在奉天火车站以西建铁西区。早先被日本占领时,沈河区叫大和区,和平区叫千代田区,大东区叫敖岛区。
杨锤子和一干弟兄都住在离厂子不远的棚户区里,棚户区东边拐角处有家小酒馆,他们没事了在这儿喝过几次。
小酒馆的门外挂着一副老对子,上联是“刘伶执壶舍玉液”,下联是“太白解剑换琼浆”。横批三个字:“穷人乐”。
这个小酒馆的模样有些寒碜,连个正经名称都没有,住在附近的人就着酒馆位置和对子横批,称“穷人乐”。“穷人乐”小酒馆不是有钱人来的地方,里面窄窄巴巴、脏巴兮兮的,卖的酒却还不错,不是辽宁本地产的,而是打吉林那边过来的。
吉林酒出于白城岭下镇,临科尔沁草原。关东黑土地,漫山遍野的红高粱,岩层下涌出泉水。明末清初,女真人在这儿立烧锅,努尔哈赤喜喝。清朝末代皇帝溥仪的侍卫长张海鹏占有三万多亩肥田沃土,所烧的白酒号为广义泉白酒,为御酒。当然,这家小酒馆不可能使用什么广义泉白酒,但也是产在那一带的,只是便宜得多。
杨锤子领着一帮子穷哥们儿进来,九个人挤在一张桌子上,紧紧巴巴的,他们要的就是那份热闹劲儿。
大伙儿刚落座,杨锤子就腾地站了起来,高喉咙大嗓门儿:“大伙儿都是穷棒子,谁也甭充大头,今儿个吃饭喝酒我包圆儿。”
“包圆儿”是地道的沈阳话,用到这儿,即费用全由他出。
那个满脸褶子的老工人撇了撇嘴,“锤子,就你那俩钱儿,谁不知道呀,刚够糊口的。你今天怎么充大头啦?”
满脸褶子的师傅姓肖,过去的名字俗了吧唧的,叫肖福禄。他与杨锤子既不沾亲不带故,而杨锤子叫他叔,叫的还怪亲。他的文化程度不高,能写几笔毛笔字,还会点花拳绣腿,算得上较低层次的文武双全。就这样,他给自己改了个名,叫肖文武。
杨锤子说:“文武叔,今天不一样,我有件大事要说。”
“大事?能有多大?”肖文武问。
杨锤子低头想了想,一抬头,“先吃着喝着,等会儿慢慢说。”
东北的冬季寒冷,东北人喝酒驱寒,喝着喝着就成了瘾。关里人和东北人上了酒桌,面临着两种选择:或事前挑明自己不喝酒,如若不然,就得做好不省人事的准备。喝酒是东北爷们儿的重要沟通方式。俩人闹了别扭,不能在一个桌上喝酒了,就是死对头;若能坐到酒桌上,就没有化解不了的事。由于把喝酒作为沟通方式,东北男人喝酒时间长,喝仨俩小时是常事,边吃边喝边聊,一般不吃主食。
酒后的男人会撒酒疯,撒酒疯方式有多种,有的嘟嘟囔囔,有的骂骂唧唧,有的咕咚一声躺那儿了,有些混不吝啥话都敢说。不仅如此,酒精把体内的能量全部激发出来,刺激着神经,啥事都敢干。
还好,杨锤子始终把控着分寸,不让一人多喝,谁猛灌就冲谁吼一嗓子。桌上的人都没有敞开了喝,哪个也没有变形。
酒喝的差不离儿了,饺子端了上来。羊肉饺,咬一口,里面的羊肉鲜香,不觉一点膻气,汁水饱满,一个接一个的让人停不下来。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肖文武把筷子往桌面一拍,“我说锤子侄儿,酒喝到这个份儿上了,有啥话你就说吧。”
有人赶紧起哄:“锤子哥,你现在再不说,等会儿,哪位钻到桌子底下几个,你说的是啥就听不着了。”
杨锤子说:“好嘞,那我就说啦。”
满桌子的人安静下来。
“我收到了一封电报。”这是杨锤子的开场白。
当然有人想问是什么电报,却没有人敢张嘴发问。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谁也甭问电报是怎么来的。”
满桌人都不知道他往后要说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慢慢吞吞地说:“北平那边开打了。”
满桌子的人,谁也不吭气,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喝闷酒。
不是不想问,而是不知道该说些啥。这些年来,日军不但占领了整个东北,而且不断地往关内渗透,这种时候说的话都有来头。
杨锤子端起一碗酒,仰脖子喝干,把酒杯往桌面一顿,用巴掌揩揩嘴,随即站起,右脚啪地踩在板凳上,说:“爷们儿的心中,都揣着个江湖梦,打小我想当大侠,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进了饭馆,疙不溜脆地喊一嗓子,‘小二,来斤老白干!’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痛快!可这会儿,甭说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了。咱们一天到晚儿在厂子里撅着腚干活儿,但咱大伙儿干的是人事吗?”
张战张嘴了,“锤子,你说这话就隔路了。在座的兄弟都是老实人,每天干活儿吃饭,你怎么说大伙儿干的不是人事?”
杨锤子白了他一眼,忽地探过身子,说道:“我说弟兄们,就说眼下,咱们每天每的在厂子里干啥呢?”
七嘴八舌:“干活儿呗。”
“干的是什么活儿?”杨锤子紧盯着大家的眼睛。
七嘴八舌:“兵工厂嘛,干的活儿是造枪造炮。”
杨锤子啪地一拍桌子,“给谁造的?”
这回就不是七嘴八舌了,只有张战轻声说:“日本人。”
杨锤子拿起了酒壶,慢慢悠悠地给自己满上酒,而后嘴角一翘,“日本人用这些枪炮做什么?干啥使?”
在座的人不由一愣,相互看了看,都咧嘴了。
张战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杀人!”
杨锤子的手挺大,两手就像两把小蒲扇,把玩儿着小酒杯,心平静气地问:“日本鬼子用咱们制造的兵器杀的是什么人?”
这下子,就没人敢吭气了。
杨锤子把酒一口喝干,吧嗒吧嗒嘴,“你们不好意思说,我替你们说。日本鬼子用这些枪,用这些炮,杀的是咱中国人。再说明白点儿,日本人杀中国人的一部分枪炮子弹,是中国人自己制造的。这种混帐事是哪些中国人干的?包括在场的诸位!”
所有人的脑袋都耷拉着。
咚的一声,杨锤子的拳头砸到了桌子上。
“你们就想想,天底下哪有这么混账的事!”杨锤子喊了起来:“日本人在中国土地上,用中国人建起来的兵工厂,用中国原料,中国人干活儿,给日本军队制造杀害中国人的枪炮!”
没有人抬头,所有脑袋都继续耷拉着。
杨锤子扫视着大家,“我这话说错了吗?”
张战低声说:“嗯呢。”
“嗯呢”是东北方言,语言专家甚至认为是东北人的语言名片。正常语气表示同意,轻音有敷衍之意,重音有不耐烦之意。
杨锤子接着问:“咱们一天到晚干的是人事吗?”
张战依旧低声说:“嗯呢。”
杨锤子苦笑,“嗯呢?既然‘嗯呢’,哥儿几个打算怎么着?”
长时间没人吭气。
肖文武说:“锤子,你打算怎么着。”
杨锤子绷着脸,一抬头,看到店小二把站在墙角,立即站起,不由分说,把店小二推到厨房里,重重地关上门,说:“酒喝到这会儿了,总算说到正题儿上了。你们问我打算怎么着?明人不说暗话,我打算离开这个被日本人霸占的兵工厂!”
人们相互瞅了瞅,说到节骨眼上了,没人敢出大气。
肖文武说:“锤子,不是为叔的给你泄气。关东军野战兵器厂的确不是个玩意儿,给日本人制造滥杀中国人的兵器。但是,咱的饭碗都在这儿,离开这儿,一家子只能喝西北风去。”
“您呐,把心安安生生的放在肚子里吧。”杨锤子扫视着众人,“离开这儿,我也不会去喝西北风,我就不兴去别的兵工厂?”
“去哪个兵工厂?”肖文武问。
“关内。”杨锤子看了看窗外。
“锤子,怎么,你想进关?”张战的语气有点怕。
杨锤子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关内兵工厂出产的兵器,是用来打鬼子的。据我所知,有河南巩县兵工厂和湖北汉阳兵工厂。在座的都有一身手艺。艺不压身,你们就不想离开这儿?”
桌旁的人躁动起来,有人拍肩膀,有人攥拳头。
杨锤子看了看众人,“我这几天就走,你们回去后,与家人合计合计,愿意跟我走的,明天跟我说一声。”
“能串联别的工友吗?”有人问。
杨锤子说:“可以。但要保密,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众人频频点头。
“慢着。”杨锤子发狠地说:“今天,但凡是在座的,都是我的铁哥们儿。但是,你们都给我好好听着,今天,我掏心掏肺的把自己的打算全都说了,一点儿都没有保留,谁要是把这事给说出去,断不轻饶!往轻里说,我也得卸他一条膀子。明白不?”
众人齐声低喝:“明白!”
杨锤子掏出一个袁大头,扭脸喊道:“小二,结账!”
1937年7月23日。早晨。
巩县兵工厂厂长办公室里。
梅山说:“昨天锤子来电报了,他们定于后天出发。”
“为什么挑选后天?”李待琛问。
“后天是星期天,依照常例,关东军野战兵器厂休息一天。他们星期天出发,最早在星期一上午,关东军才会发现。”
“有多少人?”
“将近二百人,绝大部分是熟练工,也有工程师。”
“将近二百人?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杨锤子也没想到一下能招呼这么多人。”
“杨锤子他们往关内转移,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暂时没有我们能插手的地方。”
“唉。”李待琛低叹一声,“只有仰仗上天保佑了。”
“上天会保佑投奔正义的人们。”梅山说着就要走。
李待琛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抬手,“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梅山停住脚步。
李待琛说:“国民政府的兵工厂有个规矩,那就是大事须向兵工署请示报告。如果杨锤子带来的仅仅是三五个熟练工,我们自己就处理了,而一下带来近二百人,必须报告兵工署。你这就去行文。”
“知道了。”梅山说完就要走。
“等等。”李待琛思忖着说:“杨锤子他们后天离开沈阳……既然如此,你在请示报告中加一笔,请兵工署务必在明天上午给予回复。”
“这是什么意思?”梅山问。
李待琛说:“根据我的经验,一下子有奉天厂的近二百名熟练工进关,就不是一件小事了,兵工署会做出统一安排。”
次日上午。巩县兵工厂的一个车间。
一台机床旁边,李待琛和几个技术人员在商讨。
梅山快步进来,,叫道:“李厂长。”
李待琛对身旁的人说:“你们先等等,我去处理一件事,”
李待琛和梅山快步来到车间的一角。
梅山说:“兵工署回复了。”
“兵工署是怎么说的?”李待琛问。
“和杨锤子一起入关的,先不到巩县兵工厂,而是先去涿县,兵工署派员,在涿县点编这二百名熟练工。”
“点编?”李待琛想了想,“我明白了,兵工署根据各个兵工厂的需要,把这小二百人打乱了,重新分配。”
“应该是这个意思。”
“杨锤子的人到了涿县后,在哪里集中?”
“兵工署点名去涿县双塔街的同善旅社。”
“你马上把这个地点通知杨锤子。”
“知道了。”
中午。沈阳的一个邮局。
旧时的邮局,陈设与当铺差不多,那就是柜台很高。
这时没有顾客,一位老员工趴在柜台上瞌睡。
杨锤子推开门,快步进来,像带进来一股小旋风。
“老先生,我叫杨小喜,有我的电报吗?”
老员工在一堆电报里翻了翻,递过来一个信封。
杨锤子没出门,就把信封扯开了,掏出电报纸看了看。
“涿县双塔街同善旅社。”他读出了声。
星期天上午。窝棚区一个低矮的房间。
杨锤子召集骨干碰头。
杨锤子说:“今天是星期天。关东军野战兵器厂依照常例休息,我们必须抓紧今天离开沈阳南下,各小组都准备好了吧?”
在场的人纷纷点头。
杨锤子说:“我再强调一遍,准备离开关东军野战兵器厂南下的,现在的人数是198人。说句实在话,这么多人入关南下,我事先没有料到。将近二百人的队伍不管走到哪儿,都会引人注意,所以,198人要分成十几个小组,每组十几人。各组与各组之间,不管走到哪儿,见了面后都要假装互不相识。明白不?”
众口一词:“明白。”
肖文武说:“既然锤子说到这儿了,我补充一点,即便是同一个组的人,在路上也要假装互不相识。大伙儿明白吗?”
众口一词:“明白!”
杨锤子说:“明天是星期一,只要一上班,关东军野战兵器厂李季就会发现有一批技术骨干不在岗。是不是?”
众口一词:“是。”
杨锤子加重了语气,“那时,对于我们198人的去向,日本人会做出种种猜测。日本鬼子可不傻,一个一个儿的,猴精猴精的。他们很快就会判断出来,由于不在岗的都是熟练工,其中还有个把工程师,日本人会猜到,这批骨干南下关内的兵工厂了。
“那时会怎么样?”有人不安地问。
杨锤子说:“日本人会即刻通知在天津和北平堵截。大伙儿务必要考虑到,卢沟桥事变后,宋哲元的部队败了下来,日军开进了北平。也就是说,现在北平在日本鬼子占领之下。如果有可能,大伙儿尽量不要在北平前门火车站下车,而是提前下车,通过种种代步工具,只要到了涿县,就没有日本人了。”
一个人挠了挠后脑勺,“路上会这么悬乎?”
“宁可把麻烦预想的大一些。”杨锤子站了起来,说:“大伙儿都要记住,涿县最大的的名胜是双塔,有一条双塔街,双塔街有一家旅店,叫同善旅店。三四天后,我们就在同善旅店碰头。”
“知道了,在涿县同善旅店碰头。不见不散。”
肖文武说:“就这样吧。”
呼啦一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杨锤子说:“回去后带着各自小组,立即出发。”
肖文武说:“记住,沈阳有几个火车站,南下的火车有不同的班次,大家各走各的,不要挤在一个车站上车。”
杨锤子说:“车次也最好能错开。甭废话了,动吧。”
六、中科董事冯总所著《铸剑》连载之(六)
第 一章
2020年 1 月 19 日 第24 - 31 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