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周口店的发现：从鸡骨山到龙骨山

安特生在中国农商部任矿业顾问，正经活计是找矿，同时念念不忘搜寻古代化石。这倒不能算不安心本职工作。干这行的人都知道，古化石常能提供重要矿脉线索，搜寻古化石是地质学范围内的事。

安特生是瑞典人，来华之后，就像远嫁在外的女儿，但凡在婆家寻摸到好东西，就想往娘家搂点儿。他在中国找矿时萌发了一个念头，捎带手为瑞典博物馆采集有价值的化石。这件事上，他挺自觉，既然捎带手为祖国服务，花中国人的钱不大合适，于是给朋友写信，希望得到资助。拉各雷留斯欣赏安特生的计划，为安特生在中国采集化石募捐。安特生还从瑞典皇家争取到一笔经费，开始对古新生代化石收集整理。

安特生给分散在中国各地的外籍人士写信，附上德国慕尼黑大学古脊椎动物学家施洛塞尔关于中国动物化石的鉴定结果，请他们注意收集和提供化石产地线索。他在中国搜集到不同时代的化石，统统运往瑞典乌普萨拉大学，交给由维曼教授领导的古生物研究室研究。

20世纪初，西方学者根据第三纪以来哺乳动物进化和自然环境变迁的事实，推论中亚贫瘠、干旱的原野，昔日曾是孕育人类的伊甸园。他们判断正隆起的喜马拉雅山隔断了印度洋来的暖湿气流，在地壳变动中随着北方高原形成，树木稀疏，乃至消失，形成大片草原。气候除了干旱，还有寒冷，正是早期猿类从树上下来直立行走的环境。

老早以前，太行山以东浸没海中，后海水下落，平地联成湖沼。暖期过后，最后一批客人是鬣狗。那时，华北湿地成了鬣狗的天下。冰期里，华北平原变成植物带，华北有野马、野驴栖息。随着极地冰原扩展，海平面下降，低地连接起来，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连成陆地。从辽东经渤海湾，河北，山西，陕西，直到甘肃的河西走廊，是广阔草原带，野马、野驴在草原地带游栖。虎、豹以马、驴为食。

化石是古生物留下的遗体痕迹。如若找到古人类的骨骼化石，就可以了解古代人类体质、智力发展水平。由化石发现地点可知古人类分布及所处地质时代。按人类体质和其文化发展顺序，可分为猿人、古人和新人等数个阶段。世界屡屡发现人类化石，可是仍然存在不少疑问，如猿人变古人的过程如何？古人变成新人的过程又如何？

探寻化石过程中，头骨化石最为重要。动物的面颅比脑颅大，人类则相反，脑颅比面颅大。原始人和现代人比较，差别主要在头骨上。第四纪时代出现人类祖先。最初亚非大陆温暖湿润，古猿在这种环境中演变成能制造工具和劳动的人类。双手创造万物，从而发展出语言，推动了大脑发达。人类的始祖直立猿人，与别的哺乳动物，即尚用四肢爬行而不能用手更无语言迥然不同，变成了支配世界的主人。

人这个物种刚出现时，能吃素也能吃荤。想吃荤就得打猎。他们在山洞河谷住下，那时人口少，他们不敢远离住地，繁殖到几十人时产生分支，分离出去。后来被称为“北京猿人”的部落繁殖人口越来越多，甚至遍布河谷。

1917年，安特生在豫西做地质考察，和新安县瑞典传教点建立联系，被告知附近有“龙骨”。所谓“龙骨”，就是各种脊椎动物的化石。

安特生把在豫西发现“龙骨”的消息告诉丁文江，丁文江向北洋政府打报告，执行安特生古生物化石采集计划，同时提议地质调查所和地质陈列馆也加入计划，安特生采集的化石标本由中瑞两国平分；他的研究结果须首先在即将创刊的《中国古生物志》发表；一些送到瑞典的重要化石标本在研究完毕后必须归还中国。这个计划还有更大尺度，包括中国留学生到瑞典进修。这时的中国没有来得及制定文物保护法规，丁文江和安特生关于中瑞两国平分在中国找到的“龙骨”，一家一半，是后来制定有关安特生史前考古发掘品协议的蓝本。

华北重要药材集散地在河北安国县，距周口店不远。周口店家家户户收藏“龙骨”，可拿到安国换些银子。周口店属房山县，处在山区和平原衔接处。1918年2月，安特生偶遇在北京任教的化学家麦格雷戈•吉布。后者出示了包在红色粘土中的碎骨片，是刚从周口店附近的鸡骨山采到的，并提及堆积物的石灰岩洞穴在周口店一带极多。

这个说法引起安特生的兴趣。3月，他雇了匹驴，起早赶晚到周口店，考察了两天。鸡骨山是石灰岩小山，含化石的堆积物的围岩剥落殆尽，变成古塔似的山体。他找到两种啮齿类和一个种的食肉类动物化石。老乡不认识动物骨骼化石，误认作鸡骨，因此山得名鸡骨山。能在北京附近找到“龙骨”产地，对他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但初次发掘的收获不大，他没有发现更特别的东西。

周口店地层出露状况良好，上新世和更新世堆积物保存齐全，是地质学家向往之地。周口店西有条小河,蜿蜒南流，东南地势开朗，附近有距今4亿多年前的奥陶纪石灰岩，石灰岩容易被带酸性水溶解，特别是褶曲发育、断裂多的地方，易被地下水穿通，形成洞穴和裂隙。洞穴和裂隙一旦形成，开采石灰岩时，有可能从裂隙中发现“龙骨”。

1921年春，安特生和美国人葛兰阶在龙骨山一条填满堆积物的裂隙见到鹿、犀牛、熊等遗骨，此后发现的动物化石还有野猪、水牛、剑齿虎等。初夏奥地利古生物学家师丹斯基来华，听说安特生在周口店小试牛刀，打算合作，安特生随即安排师丹斯基去鸡骨山。

安特生在《黄土的儿女》书中记述了发现龙骨山过程：“正当我们发掘时，一位老乡过来打量我们一下，而后说在这里呆下去没有什么用。离这里不远有一个去处，你们可以在那里采到更大更好的龙骨。我深知要在中国寻访龙骨，绝不能轻易放过任何线索。于是我立即向那人进一步了解，他介绍的情况看来很可信。于是我们立刻收拾工具，跟着他向北面的一座石灰岩小山头走去……我们在那里搜索不大一会儿，就发现一件猪下颌骨。这是个好兆头，说明我们来到一处比鸡骨山希望大得多的化石地点。当天傍晚，我们满怀希望地返回住地，好像重大的发现已经向我们招手。次日，阳光普照，我们沿着一条直路，从我们下榻的小庙向那处名叫‘老牛沟’的新地点漫步走去。这个地点总有一天会变成考察人类历史最神圣的朝圣地之一。”

安特生注意到堆积物中有白色带刃脉石英碎片，会不会被老祖宗用过呢？对师丹斯基说：“我有一种预感，我们祖先的遗骸就躺在这里。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去找到它。你不必焦急，如果有必要的话，你就把这个洞穴一直挖空为止。”

八、连载(九)：董事冯总所著《襁褓里的中国》

第5节

2018年7月  26 日  第  44  --46   页